………还能续续
———
我不知道接下去是该走该留。两层含义,该不该在下午的会场中继续逗留,以及该不该就此辞职。原来小说里那些啥事不做只谈恋爱的霸道总裁可能拥有原型,他们为了白月光一出手就是一个公司,这会儿濑名泉明显还要强一些,他不是闲得没事的总裁他都能这么干。他是怎么在会议中让这个想法通过的?为了爱情?一向走规整精致性冷淡风格的k社,高层竟然全是感性动物?
我喜欢柔软线条是因为我希望自己不那么理性,也正因为我的理性我才觉得这桩事是有多么荒谬离奇。显然我和濑名泉都表里不一。
正纠结,正主就来找。我站起来,却没个正形。实在没法再找回办公室人设,朝他端正问好。
濑名泉反常的直接:“你怎么也在这?”
给自己再穿个马甲不难。我笑:“兼职做做服搭师,赚外快啊。”
我只能这么编了,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订购会需要招那么几个搭配师,我之前一直在模特跟前捣鼓,他定然看见。而这个谎其实太好拆穿,有谁会为了个兼职薪水去另一个城市?但濑名泉就是没听出来不对,大概是被我绕懵。他停了会说:“社里开的待遇亏待你了?”
我叹气:“可不!第一个月的工资都还没着落呢……哎,不会因为我赚外快就开我吧?”
他又停了停,我猜他还没适应我正常的说话方式:“不会。入职前你没读条款么……”
“开不开人还不是凭你一句话?”我探道。
他“啧”一声,“这得看你表现。”他的话从来不说全,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难以好好表达内心感受,他和我不一样,我通常是在遮掩,而他是不善于抒发。这应该算是他少数的几个缺点之一。他说看我表现,说明我到目前为止都算合格。
我心里更加烦躁,原想他对我不满我还能借机行事,这下难做,他怕是从来只有开人经验,也不知能不能容忍一个难得看得上的助理主动提辞职。瞧他表情是等着下属做一个“一定好好努力”的保证,可我绝对说不出这句话。
“这就给你个机会,”他自顾自往下,“帮我改签一下机票,定晚上,不要红眼就行,来的时候实在撑不住。”
我指着自己,都要笑了:“我在这儿还得给你做助理?”
“不然呢?”他反问。我猜他许是买的下午机票,一和人见面发现半天时间实在短暂,不够挥霍,于是顺延,好再多争取一个晚餐时间。我掏手机准备致电航空公司,想起来帮他改签多少还有个好处,我能完美错开自己和他的航班号,这会儿同舱必邻座,否则实在不礼貌,而我不愿意怀揣满腔怨怼郁闷心情和他同路。
我拨号,手指按下去的时候听见濑名泉的声音,他走远两步又停下来和我讲了一句话。
“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之前还以为家里蹲把活气都蹲没。”
我一愣。我简历上就没写大学后的经历,创业经历肯定不能填,谁想被误解成家里蹲好几年。锯嘴葫芦的人设看来是塌了。希望他以后不会嫌我现在这样子烦人,我想这么回答,可电话在这时候通了,十几个电话都不定接一个的航空公司今天却效率奇高,我只好对付客服,看着濑名泉说完这话匆匆返身回游木真处,急得像被谁追债。客服小姐和我确认濑名先生更改前的航班时间,果然是下午,还又刚好和我一班。我想他怎么干脆不拖到礼拜天再走,毕竟过夜一晚会多很多机会。
我没等着订购会结束就去了机场,搭了傍晚起飞的一班飞机,途中关机俩小时,等到我落地,正是濑名泉那班航班的起飞时刻,正好错开,我故意凑出四小时和他无法联系。他会给我疯狂打电话,哪有助理先溜而滞留老板的道理,但他不会打通。给他添点无关紧要的堵能让我稍许好受些,我后悔那天把默写出的图样扔进碎纸机,这下连报复方法也想不出来。
下飞机时打开手机电源,接到三个未接。我拨回去一个,那边果然提示关机。我有些愣神,他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但我突然意识到我的预料是基于这些天我对他性格作风的评价而来。这样一看,我对他的评价未免太好。
四个有去无回的电话后就没有下文,整个周日我都窝在公寓里,在电脑前写我的辞职书。已经没必要待在k社了,自己公司被收购的理由如此好笑,我只能维持最后一点好聚好散的礼貌。期间房东来过一次,我待满了一个月,他来查看房屋状态,顺带问我要不要续租。
三毛缟斑在屋里转了一圈,我在卧室就能听到他在客厅里的声音,他说你知道为啥我乐意把房间租给一个随时都可能搬走、连一季度都住不下来的人吗。
他说的是我。我不想隔空喊话,保存了一下文档就出去和他聊天。我来这座城市,令我高兴的事很少,但认识三毛缟让我觉得我还不算白来一趟。我第一次见着他就觉得他很有故事,同时还有种熟悉感和亲切感,好像他本来该是我某段学生时代的某届师兄,而我在快忘记他的时候又和他再会了一样。他带我参观房间,看见客厅靠飘窗摆着的一台跑步机时我就知道我不用再看房了。我就和他聊健身的话题,他很高兴,还提出以后一起徒步进山。我只当这是半真不假的客套话,为了炒热谈话气氛,但后来我才知道竟然不是这样,是真话,来自他性格中玩世不恭式的认真和妥贴。
我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会用你的跑步机?”
他想了想:“哦,那这是另外一个原因。我本来想说因为你的生活管理最到位……突击检查竟然也毫无破绽。嗯,好习惯。”
我开心起来。三毛缟总是能准确地掐住听话人爱听的某个点,不是奉承话,是一种长辈式的赞美和肯定。
“可是我不打算续租了,”我说,“你来之前我在改辞职书。”
他“啊”一声,说频繁换工作不好,不稳定,不要受不得气总有适应期之类之类。口气像典型老妈。
我本来去意已决,打算礼拜一时辞职搬家一起搞定,这会儿却说,“那,就先帮我留两天呗?有情况我就通知,当再给你搞两天卫生……”
“什么话!”房东笑了,“你拍屁股走了,我找谁登山去?”也不提那预留的两天房钱怎么算。
———
我后来确实续租,辞职书也进碎纸机了。原因是工作日第一天,濑名泉喊我和他一块吃个中饭。我们出公司上街吃的小自助,菜品太过“商务”,我不太习惯,向他请假十分钟,跑街对面买了一袋炸鸡。他从刀叉声响中抬头,堪称震惊地看炸鸡袋子里露出的两根竹签。
我打趣他,我现在全不管什么人设:“这种餐具是不是太原始?”
他说早知你想吃炸鸡,就多行五分钟,去下一条街的居酒屋吃唐扬鸡块。
我顾及礼仪,花一样的钱要了午市自助,但为了留肚子根本没点什么,随便拣了点蔬菜水果拌了个沙拉。我说不是什么想吃,是一天不吃就难受。
他看着像在思考我如何保持体型,可能我看着真的不是运动款,他说:“所以你不得不经常难受,是么?”
我笑了,他不知道我现在感觉最难受的事就有他一份儿。 我等着他说明这顿饭的由头,而他等我为机场放鸽子那事道歉,结果谁也没再说话。我的视线开始朝着逐渐变凉变软的炸鸡飘移,他抬手招来waiter买单。
我等着平摊账单,八风不动,猜濑名泉选自助大约也是为了算钱方便。可没想到他两张票子直接递出去,零头抹给招待,竟然就算请了客。
这回换我尴尬。他抄起外套起身,我们两人一起出了店面,我不得不开口,解释说,是因为我已经定了前一班的飞机,时间错开才接不到你电话。试图避重就轻。
“你该跟着我改签。”他说。
我耸耸肩。我知道我“该”,但我没有,那时我状态太差,不想应对他。我从来没身为他下属的意识,不想时刻跟随,所以拍拍屁股先行走人,留他一人在机场等次班飞机。我觉得濑名泉饭点找我就是要谈这个问题,可没想到我不知悔改,连个诚恳道歉也无。果然听他语气变差:“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笑了笑:“是不是我的工期要截止了?”
心想虽然不算和平,以这种方式提出辞职也还不错。口角总归难以避免。从餐厅步行到公司楼下十分钟路程,十分钟内他会把我开掉,或者我提出走人。
但结果不是这样。濑名泉走着走着停了,我一直和他并排,超出去几步才跟着停下。回过头发现他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注视我,他说:“我有这么容易炒你鱿鱼么?”顿了顿又说,“……我只是看不懂你。”
很久以后我才得到某个机会询问当年这句话背后的内涵,那时我们相处已经非常随意,所谓得到机会,只是我想到了往事,然后问出口,然后他回答。他说他当时不得不关注我,因为我反差太大。朔间凛月和他提前通气说过这次新招的助理脑子活络;我泡咖啡被女同事缠住迟到的那一次,他曾到茶水间门口试图抓包,看见我正谈笑风生;我可以做展会的搭配师,却在他给我看效果图时表现得一窍不通。我不知道我表达出来的怨气在他那里会得到一个新理解,并害他分我目光。
他问我我为什么要做此反差。你明明是……这样的,为什么之前要……那样?
我开玩笑:“不这么做,你怎么注意到我?”
他不知道想岔到哪去,脸色变得一言难尽。我懒得管他想法,只顾吃游食,行到公司楼下时已快吃完。丢完炸鸡袋子正待进楼,濑名泉突然出声了:
“鸣君,虽然我们取向可能是一样……但订购会上你也看到,我根本没可能接受你。”
那一刻我觉得一脑门问号简直可以在我头上具像化。是濑名泉听不懂玩笑还是我听不懂国语了?
我结结实实呆住,看着濑名泉一脸“解决了个大麻烦”的表情甩下我进了自动门。
TBC.
————
接着旧稿写就神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