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逆13./涉零.

莫逆13


他觉得自己还在做梦,还没从戏里脱出,站在门口的朔间零是他脑子里投射出的虚拟影像,对,剧本里也有这么一段,女孩在夜班办公室里偷偷哭泣时被男孩撞破,也是一样的尴尬和无所适从——所以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投射一个朔间零出来,帮他演这场戏!答案很简单,天祥院英智不也已经告诉你,他喜欢你,他喜欢的是你,这就是为什么情人节当晚他轻而易举便空出时间,却又不堪被你逼问,这就是为什么“让你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并不公平,而当他没喜欢过谁就公平”,他喜欢上你,是他错了,是他错了,所以他不敢说,他不敢说,旁人却看破,看破总会说破,所以逆先夏目在聚会中把这个秘密抖落出一半,你怎么就不想想他为什么独独对你说?所以天祥院英智旁敲侧击,海岛上引得他坐船也想朔间零,吃海鲜逛夜市也想朔间零,直到今天把它明明白白敞开。可是朔间零错了吗,他错了吗,他应你邀约陪你看电影,你下戏不方便回家,他收留你暂住。有什么别的?没有,他对你只是朋友,这是真,可他喜欢你也是真。

你你你你你。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半空,俯瞰肉身,他想起他那次表演完,送朔间零回轻音部,他说“我高高在上、我事不关己”。朔间零转头直视他,眼睛似燃烧的火,视线却在某一瞬抖动、偏移,像火焰突然哔啵跳一下。他开始觉得错在自己,如果我在第一面时没有强留他下来看我表演,他回校、进礼堂最后排时我没有走上去欢迎……如果我没在一开始建立亲密关系,此时结局会不会不同。一切只怪他看不穿感情,不明白爱。

积疾已久,起因不明。他不是父母亲生,从小便知,养父母不避讳告诉他这个,只是不说是捡来还是抱来;小时候就疑惑亲情不靠血缘关系该如何维系紧密,这份爱像从天外飞来,他仿佛享用了不该享用的,惶惶然尽力回报,此时就已经不对,他闹不明白是爱还是食物、家这些物质化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去回报,这样一想连父母坦诚告知他不是亲生这件事都变得意有所图,好像就是为了,在其他孩子还理所应当地饭来张口时他们的儿子却能乖乖地讨人欢心。后来演艺才能展露,这方面的观念就更加奇怪,因为爱实在来得太简单,给出去也太简单。不止于拥抱亲吻,他发现掌声也是爱,欢呼也是爱,他说:“我爱你们!”底下的人和爸妈一起来,和朋友一起来,和伴侣一起来,却会回报说“我也爱你”。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糊涂。

我当局者迷,我又旁观者清。他不要这个状态,他想,我只是要一个朋友,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他甚至猜兴许一切从早上开始就是一个梦,早上他许愿“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损于他们之间的友情”,没想到这会儿就发生了一件,足以使友情破裂。梦与现实都是反的,所以现实中是怎样,他们肯定已经出了房间,讨论着一会儿去哪吃饭,一起搭电梯去车库。两人饭毕在大街上被拦住,对方做采访节目或是抽样问卷,话筒对准他们,“此刻有什么话想对旁边的先生说吗?”,他会说“旁边的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旁边的先生说:“他是我喜欢的人。”我的天哪,主持人的话筒吓到落地,他拿旁边先生的手拽自己的脸。不疼。旁边的先生怎么敢使劲。

到底哪个是梦?我不厌恶他喜欢我,但我实在没办法回报他。可是我不回报,我们就朋友也没得做。



他觉得自己还在做梦,日日树涉的床大概有魔力,让他一睡不醒还让他噩梦连篇。他或许没想过事情拆穿后的结果,他就没想着说出来,两个人耗到死对方才察觉,也好过在一方毫无准备时明晃晃抖落真相,像突然亮出把锋利的剑。他也或许想过这一天的来临,先动心的谁没想过皆大欢喜结局?一切只怪他看太穿,直觉事情戳破后就该说拜拜,没仔细考虑过其他,才会在此时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应对。

我深陷其中,我又置身事外。总算将要从这个状态脱离出来,他想,这么一个相处模式,隐藏感情做最好朋友,说甘之如饴绝对是假,但说感觉疲累也是假。怎么形容都不对,只好把它抽象成一种痛苦的享受。说到底干什么要急吼拉吼跑来看内部试镜,一个作曲人积极得像总导演,不怪天祥院英智要看不下去为我说破。是该怪我有几个眼尖嘴快的损友,还该怪我只爱顺其自然,同样是旁观那边两人十年纠缠不清,明明一句话也不掺合一次手也不插,怎么倒反过来被摆一道,好似被“报复”。

我我我我我。简直是彻头彻尾自私主义者,以自己为优先,自动趋利避害,挑沉默为所谓最佳选择。其实还是怕自己开口后收拾不了,自认没有天祥院为爱设局时的大胆,也没有莲巳不声不响飞欧洲定戒指的笃定。甚至还怀疑过感情真实性。两人都是门外汉,不懂爱便是爱,搞砸好像也理所当然。

从哪里开始是梦?他干脆从昨晚开始没醒吧,现实就会颠倒了,日日树涉就没有把他公主抱到床上,他不会看到便条,他将在豆袋里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室内空气会被整日晴天蒸暖,黄昏阳光好像被打发的吉士奶油,他不知道也不能贸然找新洗具洗漱,好在好友即刻便开门进来,看他难得无措站在厅内,就不由笑出声。这样总好过没有朋友做。



而真正的现实是怎样?莲巳天祥院先走一步,而他们两人出了试镜的房间,讨论着一会儿去哪吃饭,一起搭电梯去了车库,朔间零说他出来太急,把手机和钱包统统忘在日日树涉家,两人就改道先回了公寓取东西,他又忘记具体方位,只好站在厅里看日日树涉一边拨他号,一边笑一边找。然后去网上一家评分过四星的店吃烧肉丼,出店门穿过马路去取车时被人拦住,对方做采访节目或是抽样问卷,话筒对准他们,“此刻有什么话想对旁边的先生说?”

日日树涉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朔间零加一句:“如果他还愿意的话。”

主持人木知木觉接下这个答案,去寻下一对二人结伴。大街上好像突然就剩他们两个了,朔间零叹口气:“不搭你车了,我坐电车回去。”


日日树涉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下定决心。


“你能不能等一等?”


朔间零走两步只好停下来:“什么?”


他重新转过来了。日日树涉觉得心脏从喉咙口滑落:“我说能否请你等一等。”


朔间零失笑:“你打什么哑谜呢,我这不是等着你说话?”他现在心态竟然好平和。


日日树涉说:“除了最好朋友和……恋人,是否已无其他选项?”


“有啊,普通朋友。”对方说得轻松,站在他三步外,走得也能很轻松。


他一听,刚落回胸腔的心脏又凉一截。朔间零普通朋友太多,去咖啡馆酒吧坐一坐,走时已能同老板称兄道弟,这种一期一会式,也能算朋友的。


“这个选项不行。”他说。


朔间零手插在大衣兜里,从头到尾都那么冷静:“我早说过了,如果还要维持以前情况,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强求你回报更不公平。这是前两个选项都错误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要瞒着你的原因。”


“你……不觉得对自己也不公平?我让你纠结这么多年。”


“你不知情,可以算我自找。”


这话说得很糟,他总算察觉出朔间零的冷静不是惯常的冷静,是尘埃落定后的一片静和死。


“……你等一等我,我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需要时间。”他怕表述不明,再补充,“我从来不会躲你!我们有一说一,我肯定给你一个靠谱答复。我会试一试。”


朔间零觉得这句话像风,像翁达杰笔下的datoo*1,一种带着香气的直布罗陀风暴,直击长空,将落定的尘埃统统又卷得飞起。他好像搞清楚了,日日树涉接受他,但还接受不了十年友情突然变质,更别说也跟着变质他自己的。他本想说你既然接受不了那我们还谈什么,搞得朋友要变敌人,得上谈判桌才能把事掰扯清楚。但听完后半句他就改主意,不说他在日日树涉跟前没原则快成常态,至少现在对方愿意试一试。虽然仅仅是松口,等待依旧没有时间界限,但突然就变得可以期待。


朔间零笑一下:“是我不好。把我们之间弄得像八点档电视剧情,不成功便成仁,很伤感情。”


“对,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和零做路人。你应该这样想:不过是试着换一个身份。说不定很简单。”


“行吧……我不该没有这么想过。不愧是你。”朔间零直视着他,他发现这次那两簇火焰始终安静地燃烧,它们不再闪烁跳跃。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因祸得福”这个词,之前脑子里那些模糊不得解的片段全部被重新擦亮,他现在能解答朔间零的任何一个动作和表情,和朔间零唯一的一层隔阂也被破开,他反而觉得这是他们最亲近的时刻。“我很高兴,你愿意试一试。”他听见他的朋友说——现在不能叫朋友,之前是朋友,现在是什么说不清楚,接下去会变成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安心,好像和朔间零签订新契约,从今以后就都是两个人的事,再不论什么公不公平知不知情。


TBC.

【14】

————
*1:《英国病人》

上半场结束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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