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秋水!/涉零.

日日树涉的最终演出结束在午夜。他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去找朔间零,他是知道对方还在学校没有离开的。他的告别演出献给四三友人以及未竟的青春,但对于零总有旁的话要说。

他当然知道朔间零只用递一个眼神便太清楚他想说的,但他又期望对方一点儿也不懂他,好让他把所有的话都自己说出来。

零在老地方,还是侧靠在沙发上。即便是夜晚他的精神头还是不好,微歪着脑袋阖着眼睛,似乎仅仅是看他的最终演出就耗尽了太多力气。零是极适合黑夜的,黑发快要溶进夜色里,月光又衬得他面色苍白。是苍白。他的气息弱了不少,但整个人仍像是在发光。

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靠近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扶手上。他慢慢俯下身时呼吸吹动了对方的睫毛,于是他松手退后的一刹那零也睁开了眼睛。

“嗯?”他说。

涉的眼睛看着旁边,对方拳曲的黑发快扫到他,他就又往后退了退。“又睡着了?”

“……没,”朔间零坐直身子。“就这么靠了靠哪能睡着呢。”

日日树涉不去揭穿。就一个小时前,他还记得,一个小时前,看台上的所有观众都站起来应援,尖叫鼓掌、喝倒彩。他看到朔间零没有站。他或许是在与大众做抵抗,或许是不屑在这样的舞台捧场,或许是单纯地站不起来。他不站,其他人也都跟着不站。所有人都在尖叫鼓掌、喝倒彩,那些人涉都不认识。他认识的四个人都坐在位子上。

“你这套衣服挺不错,”零说,“刚演出前没找到时候夸两句。”

他的语调是很随意的,但涉又知道,对方这是在没话找话了。零从不会自己陷入尴尬之中,三言两语就能调节气氛;但他们之间原本绝不会有“尴尬”这种气氛发生。于是涉感觉到,一段距离感已经冒出了头。他有料想过这个,在一小时前——还是这个时间——他在落幕的舞台上选择做出一扶的动作开始,他就料想过它的发生。可他没想到它会来得那么快。朔间零此刻坐在他面前,和他差不过五十厘米,他却突然觉得远了。


——
做出一个决定有时是一刹那的事。但我们必须在这之后思考更多。
——


日日树涉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朔间零正在等他的回答。真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失败的对话,他想。

“这是一生大约只得穿一回的服装啊,”他说,“其他公演的服装或许还能反复穿个百十来次,可它不行。”

“没人愿意把这出戏再看第二遍,对么。”

你又读懂了我的意思。涉想。但这回你只懂了一半。这套衣服他只会穿一次,但这出戏可能不会只上演一遍。

他就笑了笑。“喝点儿什么,零?”

零想了一下。“番茄汁。”

“天,你可真把我吓到了,”涉说,“这个词似乎从没听你说过啊。”

朔间零看着他也笑起来。“开个玩笑。”他说。

“可我感觉你真的想喝?”

零没肯定也没否定。“但你现在没有。”

“是,我没有,”涉很大方地承认,“从来不在思考范围里的东西实在是变不出来呢。”

“都说了开个玩笑,”零勾着嘴角,“已经很晚了吧,没什么往嘴里塞东西的兴致。”

他们都放松下来。这一通笑后,有一搭没一搭的碎话开始,很像他们平常的模式。尴尬似乎在他们之间消失了,涉这样感觉着,但空气仍在结冰,距离感仍在增加,速度未曾减缓。照这样下去,他有点不敢想今晚过去他们会变得如何了。他跟着坐进沙发,零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他却也跟着挪了一下。好了,这下他们的距离是二十厘米,他伸手伸腿过去就能挨着朔间零的。

可距离仍在扩大。


——
思考什么?

比如,如何离别?

而这一点,他肯定还没有思考完备。实在是挺难的。
——


“这周天吧,”零突然说。

“什么?”

“机场,来送我。”

涉皱皱眉。“又要去了?怎么这么快?”

“嗯,扫个尾,再顺带散散心。”

“可别当鸵鸟呀,零。”他说。

朔间零笑了笑,“你说话注意点儿。”

他听着这个熟悉的腔调,也跟着笑了起来。“就是这样,”他说,“就是这样。别变。”

零收起了笑,挺认真地看着他,“这回我可能没法很肯定地答应你。”他说这话的神情确实是带着不确定,这也是朔间零很少见的表情。日日树涉挺常能见到零罕见的表情,但他不愿意见到像现在这样的。

“机场,就我们俩吗?”他只好转移话题。

“你觉得还会有谁?”零竟然还很冷静地和他分析,“奏汰他们本来就不赞成我瞎忙活,而学校的其他人——”

涉快要捂住他的嘴了。好在零闭了口,只是笑了笑。

涉想起朔间零风头最盛的时候,那时也是一班班飞机地乱跑,但每次回来时不算校友,外边儿零不知从哪儿发展来的粉丝就有好几十个,统共浩浩荡荡地,一大拨儿地来接机。夏目他们不乐意凑这个热闹,就在学校等着;而他自己是肯定要去的,每次都会准备不同的把戏制造一点儿惊喜,但那些粉丝谁没有?然而他这次得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机会去送机,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等到零再回来时,他指不定已经没有立场再去接他了。

他没法再想下去。

“行吧,那就我们俩。”

朔间零“嗯”了一声。这声应答含着某种宽慰在里头,日日树涉忍不住转头去看,对方却适时地阖上了眼睛掩盖了旁的情绪,只留下那一声“嗯”给他揣摩。

零太累了,涉知道。但他每次这样看朔间零,各种情绪和想法从脑子里滑过去的最后,剩的都只有“好看”这一个词。他阖着眼睛。而他移不开眼睛。他崇尚一切美的事物,那这就注定了朔间零对他的吸引力。可怕的是,这吸引力不可否认,而扩大的距离感同样不容忽视。太害怕,日日树涉觉得。放任零睡下去,醒来是否就是另一个样子?他想起朔间零演出后的模样,帽子歪戴,湿润的黑发贴在额上颈上,眼睛极亮,扶着话筒,单手握着吉他。他像刚打完一仗,曳着一把滴血的刀。毫无疑问的胜利。而他现在半操着手,斜斜靠着,身体没有一处不在借力,像要作古一般的脸色。于是日日树涉便要高呼“不能睡!”,却又突然发现对方似乎已经没有保持清醒的理由了。

他只好轻声喊。“零,零。”

零睁开眼睛。“干嘛,没睡。”

“你这儿还有相册没有?图书馆的那些都被贴了封条了。”他另起话题。

零回想了一会儿。“只有一本,”片刻后他说,“编号228的那个,是暑假前几次演出的照片。”他偏头看了看涉,背着光,看不清眼睛的颜色。“怎么,你想要?”

“是,”涉说,“你舍得把它交给我吗?”

“说什么呢,这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零笑了笑。“都是大家的东西。你急么,就在隔壁的储物间,我去给你拿。”

零说着要站起来,站起来时却撑了一下扶手。涉赶紧也站起,伸出手搭了一把,零站稳后拍了拍他的胳膊。

明明已经到了夜晚,可对方连站也站不太住了。

他突然上前。是一种不得不去行使的冲动,他几乎是颤抖着抱紧了朔间零。零被他吓了一跳,空出来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隔了几秒才轻轻地也环住他的肩膀。

这是一个朋友所能给的最大限度的安慰,涉知道。只是,他的新的立场和对零的多余的情绪本来不该使这个拥抱实现。但它实现了。于是他再一次地、最后一次地得到朔间零的宽容和宠爱,而他几乎要因为这份宽容和宠爱而软下膝盖。他觉得他必须要珍惜这个拥抱,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而且以后就再不会有第二次了。零独有的、前所未有的香气以及他对零无比清晰的感情以及零对他界限模糊的感情,全部一齐朝他扑过来。他使的力道这样重,似乎从来没在一件事上花过这么大的力气;而零只是轻轻地圈住他的肩膀。这其实很正常了,他当然希望零爱他,零也确实爱他。朔间零爱所有人。


——
他想他要失去这个人了,不是让出去也不是借出去,失去是日后都不知道要去问谁讨回来的。没了就是没了。
——


“……该撒手了吧,”零在他脸侧说,“你不是还等着拿相册么。”

“我……改天可以吗,”他闷声道,“我改主意了。”

零愣了一下。涉就从这一愣中又体会到了那该死的疏远感。尽管距离从五十厘米到二十厘米到现在的没有,他们近得呼吸都要交错,但最后空气还是在其间结冰。

“你还能见到我,”零拍拍他,“没必要再找个因头。”

又被看穿了。

“抱歉,零……”涉搂着零轻声说,我很抱歉。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道歉的诚意在哪里。他在今晚的那一扶已经表明了新的立场。

可是零这么回答他,没事,没事,你去吧。

——你去吧。

他都快挂在零身上,已经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帮对方撑住身体的。零这次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而他双膝发软。于是他们后退了两步往后倒,最后一起摔进沙发。

—————————

离别之日来了

抱歉在圣诞节写这种东西…

别难过呀 你们难道都没发现接下去可能就是一辆车吗虽然我肯定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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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评论吓一跳 你们都文采斐然本人自愧不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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