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双黑.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



1.这让中原中也当时就想和太宰治狠狠发泄一番

是。他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战场里醒过来,当下这么想到。

不,不是那个发泄。是把对方往死里揍的发泄。

他打量着周遭环境。山谷里刮着相当寂寞的小风,在前面被他砸出的一个个巨坑里打着圈儿。他爬起来,感觉身上没一个地方不疼。他自太宰叛出后就没用过污浊,此时感慨不已,百感交集,思绪万千,浮想联翩。

不,不是那个浮想联翩。但是在中原中也沿着来时原路慢慢往回走时,确实想起了有点久的事情。


2.他们都说

少年时经历的事,有时是刻骨铭心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由此发散思维,中原就肯定要记得第一次被太宰扔下的事。

他和太宰十三四岁的时候出某个任务时遇上险情。最后他把敌人全部打趴了,当然自己也趴了。太宰受的伤比他轻,盘坐在他旁边慢慢地把衣服口袋里的绷带掏出来。他大字型趴在地上,直接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围绕在他旁边的尸体们阴风阵阵,活人太宰治早不见了。他费力地爬起来,发现自己原来伤的地方还是伤着——好吧当然没那么快好——但是——

太宰掏出来的绷带呢。那个绷带狂魔敢情全绑他自个儿身上去,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中原抬起边上横躺的一个男人的手腕看了看时间,很好,晚11点过半。

十三四岁的中原中也还没一个人这么晚回去过。没有太宰那混蛋他根本找不到接应线人的车,他气愤地握紧拳,花了好久摸上了大路,再带着一身可怕的铁锈味上了辆已经是末班的夜班车,乘反两站,倒了两回车,还差点被带到局子里去,好说歹说是回了总部。

一个十四岁还没满的小孩儿——关键他看起来还像十岁上下——负着伤流着血从标准的黑道决斗选址的郊外摸黑回到市中心,简直就是暴行。这暴行还是和他一样大的另一个小孩儿做出来的。

他在凌晨一两点的凌晨一边浑身发抖地清理伤口,一边指天画地发毒誓不要再和太宰治保持在外人看来“哎呀这俩小孩儿真是要好得要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了,结果第二天醒过来发现森鸥外已经在读他们昨天任务的报告了,还准了他们三天的假。

他只好憋了一肚子闷气,放下了毒誓,对写了报告邀了功的太宰无可奈何。而他大姐尾崎红叶又提点他道:“以后跟紧太宰一点儿呀,自己回来多危险啊。虽然给你锻炼锻炼也好。”

哦,听说我没有跟紧他。中原垂头聆听大姐头教诲,心里恨得要命,迫不得已把刚刚因为有三天假而放下来的毒誓又捡了起来。

这之后好几年,他就不断重复把毒誓放下又捡起来的循环动作。因为每次太宰都乘他就地睡过去的时候把他扔下,但回头报告都会自个儿操作了递上去。他没什么话好说。

而且年岁越大,他们红脸次数就越多,他都感觉这绝对是矛盾不可调和绝对是要换个搭档了,可每次红叶都要说,这俩孩子从小就特别要好。他就哼一声,太宰就呵一声。


3.也就特别要好到要穿一个裤脚管的程度吧

太宰这“呵”的一声也让他不爽。对方长开以后开始学习微笑,特别是经常在他面前笑。他知道这是伪装,也知道这等程度的对内心情绪的伪装开始变得必要了,但他情愿拿戾气与阴郁做伪装。

“你笑什么。”他横太宰一眼。对方就邪魅地一笑,好吧也不是,只是普通的牵拉嘴角就能被太宰做出这种感觉来。

太宰说我没笑什么。

“哦,鬼信。”他说。

“你该相信我,中也,”太宰笑道,“不信搭档得吃大亏哦。”

可现在轻飘飘笑着的太宰治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儿可靠的地方来。

后来很久以后的中原中也一直惦记着尾崎红叶从教导他一开始就和他说的话,说他们这行,除了命,第二不能随便给出去的就是信任。信任,忠诚,都是差不多的东西。都不能说给就给。后来待他大点儿了,红叶又和他说,并肩作战的搭档要绝对信任,认定的头儿要绝对忠诚。他那样搭上命的能力,那更得相信他的搭档。

可他的搭档偏偏是太宰治。他就得信这样的家伙。

他还偏偏就信得毫不动摇。坚定不移。信到现在仔细想想简直就是智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还真是讲不清了,因为即使到如今再次被对方在战后丢下的之前,即便对方已经离开数年,两人数年减两天没见,他还是信任他的。尽管他现在感觉十分智障。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哦,鬼信。”

“你该相信我,中也。不信搭档得吃大亏哦。”

“……你自己说说看你哪句话该信哪句话在扯淡,我是分不清。”

“哎……那中也就相信我的全部吧。”

“听着怎么这么恶心。”

那个比较高挑的少年就看向另一个,俯身微微靠近对方,黑檀木似的头发松松软软的,把单眼里的情绪藏得很好。那个小个子的男孩子就往后退了退。

“你作战时的方案我都信啊,这不就够了。”

“不行,中也不能只在出任务时才相信我。我们要好到穿一个裤管嘛,平时也要相信我。红叶大姐说的。”

“你平时一直在骗人。”

“没有。中也面前从来没有。”

“你就放屁吧。”


4.所以才会次次被耍

太宰治也在很久之后的现在扪心自问,问出来的答案就是他确实没骗过中原中也。

可那小矮子老和他说点粗鄙之语,老说他放屁。

也没有老说,统共就那么三四回。

要说他从出生到长这么大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那还真是在放屁。但是在中原中也面前说的,还当真都不是假话。

毕竟他骗谁也不能骗心。

可是他的真话,对方从来不会全信。说不定一半都信不到。

虽然他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深沉地劝告过对方,而且肯定是已经记事了好几年时劝的。

可能是因为同年他开始明目张胆尝试自杀,周围人都知道老天保他,命大得像猫一样,是当真也死不掉的,初始时却整得中原惶惶,以致一进他的房间就要四处看,所以大概才不敢全盘相信他。

上回他受伤,肩膀痛得举不起来,去后勤顺了几支封闭*回来,刚刚撩起袖子把针管推了一小半进去,就恰逢中原中也来“查房”,冲过去就把针管药液踩了,气得帽子都要掀。

*:通常运动员肌腱受伤打封闭针,打的时候巨疼

他装逼道:“这是盐酸普鲁卡因。”

“哈?你要死了还搞这么多弯弯道——”中原朝他吼,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了弯,“——你打的封闭?昨晚上被对面那傻逼扭的很严重么?”

“嗯。懂得挺多啊,不错!”他拍拍对方的肩夸奖,刚举起来就疼得又放了下去,只好拍拍后背。

“……你没事儿别老吓人。”

推了一小半的封闭疼得他那时候出了一身虚汗,刘海都湿了,但他看到中原中也这表情他就开心死了,得寸进尺道,“哎中也,要是房间里有横梁你是不是还要向首领申请给我换房间啊?”

“靠,没到这地步。”对方咬了咬唇,像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他瞅他。

“……就是,别天天死啊死的,成天讲这个也不嫌晦气,”中原双手插兜,尽量自然地说着,虽然他这样心平气和的其实压根不自然,“特别是干我们这行的。”

“啊,因为我是真想死啊,”太宰就笑,“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得不行的真话哦,中也。”

“就放屁吧你。你刚还在耍我。”

看吧,他真的一直在强调这点。可中也一遇上这问题就说他放屁。

但这是中原中也少有的定定心心和他说的一次话。他当时在想,为什么呢。

没什么为什么吧。本来搭档互相提点互相关心就很正常嘛。太宰和中原虽然不是正常的搭档,但还是搭档。那个两个圆交叉的文氏图听说过没有,一个圈儿里写搭档俩字,另一个圈儿里写太中俩字,两个圈就重叠那么一点点。他们拥有普通搭档一般气氛的时间太少,其余的是什么,太宰治当时也搞不明白,但肯定不止于革命情谊和兄弟情怀。

虽然他现在明白了,但好像晚了。


5.活死人

至于为何中原中也当时一反往常,原因是有。

森鸥外派给他们单独出的任务的难度开始由噩梦级向史诗级跨越,当中连个炼狱级的过渡期都没有。不论是脑力还是体力的花费,都到了要赌上命的程度。

偏偏太宰此人开始热衷于自己结果自己的命。

中原中也总感觉是时候要发生点什么了——太宰一天到晚死不死的,回头别真出事了——他难得有这样的预感。

后来的几件事实证明,中原中也这难得的第六感,虽然统共只出现了两回,但都真的准。

几天后的那场史诗级任务绝对是要被载入黑手党史册的——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册子的话。

那是他第一次开污浊,也是他累晕过去以后太宰治第一次没有撇下他。

因为太宰也睡过去了。两个人还基本是叠在一起睡的。不要问谁上谁下。

中原把举目能被毁的全毁了,饶是太宰也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懵,他到底也只是少年年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头一回见到,还是惊愕不已。待他想起要近身以人间失格加以控制时中原失控到已经连他都不认识了。

中原已经开始内出血,能力的压力使得他口耳鼻都被压出血珠。他凝起重力子,压缩周遭空间,这使得他的出血更加严重。太宰觉得他不能再拖了。他朝他冲过去,在扣住对方手腕发动人间失格的一刹那,他被举起来然后咣一下砸到地上。

他们两个人都趴了。战斗区域没有一个人站着。

中原中也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太宰治全身是血地被他压着,手还死扣住他的手腕。他是怎么被他拉回来的,再明显不过。中原慌忙爬起来,却起不来,手腕竟然也挣不开,只能费力地翻了个身。他缓了会儿,反手去搭太宰的脉搏。可他喘得那样厉害,哪里静得下心去感觉那一点点微弱的跳动。他发现搭不到后想完了,前几天想别出事别出事结果太宰真被整死了,还是被自己搭档整死的。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后才渐渐感觉到太宰拂在他耳后的极其微弱的气息。

还好,还好,还差一口气。他拽了拽手腕,还是挣不开。试着再去听心跳,还是感觉不出。

而后双黑的名号开始远播,但中原中也被救回来,在太宰边上养伤装睡的时候一直没敢睁眼睛面对他。他装睡,所以太宰明明伤得比他重,却比他早醒好几天。

在他装了两天,自己快把自己憋死的时候太宰出声了,“中也,中也,醒了几天了?”

他把眼睛遮住不睬他。太宰就笑,伸手越过过道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捏他的手玩。

他没把手抽回来,隔了好久才发出一个“对不起”的音。太宰愣了愣,随即扣住他的手腕,还是笑音,“多大点事儿啊。”

他睁眼横了他一眼,心想太宰真的有把一个事儿当事儿过么。如果他当场就把对方砸死了,太宰大概也会约莫在阴间和他见面时说一句“多大点事儿啊”吧。

而太宰治还在那儿说:“所以你要信我呀,你会没事,我也会没事。”

好吧,好吧,现在都是你占理。中原中也脸再大此时也不好意思再让太宰治去放屁,他想了想就又去捉太宰的脉搏。他们伸长手臂跨过过道牵手,一个闭着眼睛凝神感觉着什么,另一个侧过脸盯着那个瞧。中原屏息感觉了一会儿太宰的心跳,还是什么都没有。睁开眼睛却发现太宰还在看着他笑,安静极了。

后来几年他这么做了很多次,去搭对方的脉搏,都是这个结果。太宰简直是个只有呼吸没有心的活死人。

他想这人竟会把心跳隐藏,真是把情绪藏得太好了,直教人一点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

是,从快十年前的小时候就看不透、从第一眼见到时就看不透。然后现在,太宰离开数年后的现在,他静心想了想,发现他还是不懂。


6.像我们这行的

前面说到中原中也难得的两回第六感,一回感觉到了他二人的性命之危,而另一回则预见了太宰的离开。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忧虑,不算什么预感力。

像他们这行的,除了织田那样碉堡的能力,一定程度的预知感是必要的。也就是对自己未来的一定程度的估计和猜测。大半为了保命。

中原中也的强大使他无需费心思保命。除非君要臣死,臣平常根本不可能死。他就帮搭档忧虑一下。毕竟太宰这人,就算君不要臣死,臣自己都会想办法死。

是,他们这行,都是过了一天算一天的,不知道哪天血债超了二话不说就收了你的命来偿。

但是他觉得,织田的死应该不是血债超了。他们这行的死法大抵也绝不止收债偿命这一个款项。

中原好说“我们这行”。你可以往前翻翻,尾崎红叶对小中原的教诲,还有小中原和小太宰难得心平气和的一次对话,打头都是“我们这行”。

“我们这行就这样——”某年前的某个夜晚,地点是某个pub,他和太宰相约小酌——不要问他们怎么相约又怎么能和平坐下来的。中原中也在那几个星期前后的记忆基本是乱的,后来回想,时间线怎么也捋不顺,全是半真半假的断片儿。总之那段时间很反常,反常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反常地维持和平,坐下来小酌了。

他喝得飘了以后就开始不断说话。扯到了句什么,便又自然地带出那句“我们这行”。他举着瓶子加酒,又舀冰块丢进杯里,刚想自顾自发表见解却被太宰打断。

“你别老这行那行的,还真把这整成正经事儿了?还得发个什么市民敬业奖给你?”

太宰虽然说话一直呛,但从来不冲。但这话打断得、说得,冲得、烈得就像一口气喝下杯子里的加冰伏特加,要让人眼眶发红的。然后中原中也也就突然打住了原来怎样都好的话题。他低着头看玻璃杯里浮着的冰块,隔了好一阵才说,才口齿相当清楚地说。

“太宰,你想走了。”

区区几个字,竟然说得对面的青年一愣。

中原就哼了一声,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液体干完了。

那天晚上他们喝得都有点飘,说话都没轻没重。但之后没人说话,喝到很晚才散。

然后就过了没几天,太宰在执行任务时半途消失了。把整个横滨倒过来也没找着。

当中自然是发生了许多事,但中原中也从他断片儿的记忆里只能总结出这两句话。

他那几个星期,过得浑浑噩噩的几星期听说了不少事。无视心里的一点不平衡,他是信太宰因为织田而离开的。但他觉得对方更像是应他那句“太宰,你想走了”的一般而离开的。这便是他难得的第二回第六感,还是有生来看太宰治最准的一次。结果却预言了他的离开。

这也没错吧。他的搭档刚消失的那阵子,那些个不必跑出去舔血的晚上,他不想思考却还是在拼命想,要是他当时嘴巴不快及时刹住了车没说那句话,或者说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看穿对方的心思,还是保持着在太宰治面前的蠢蛋和无脑——这都是以前太宰治说的——那这人是否就不会走?

也不是吧。这里只是太宰寄托阴暗的工具罢了,待他想要光明的时候,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可以走。

竟然什么留恋都没有,真是可怕啊。

那太宰治算叛出么。中原觉得也不算。他甚至可以勉强理解成为“职业不合适就跳槽看看吧”这样的比方,虽然他觉得太宰明明生来就适合这个“职业”。

——嘿,敢情你还真把黑手党当正经工作来干了?他在公寓的一片黑暗里点亮一支烟,森鸥外给他发消息说中也君,紧急任务。他快速地回复,从地上站起来,抄过外套二话不说就走。啊,还有点儿不习惯,平时他哪能这么利索,总要站在太宰房门前等对方磨叽。

等等,有点不习惯也很正常吧?毕竟是一起过了得有那么八、九——不管了反正挺多年日子的人吧?对吧?

对屁。

这日子过得哪能叫日子啊。像他们这行的。

——又是这行那行,要不要给你颁个市民奖,这么敬业啊?


7.你不知道的而我知道的

太宰治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和中原中也相处时自己浑身上下的变化。大到气场,小到表情称呼,都是不一样的。这感觉就像,垂死的七八十岁老头一下子回到二十来岁,不,十来岁一样。

当然说他心理年龄七八十还是太夸张了,没有七八十也有三四十,总之肯定比中原中也的大一轮。

再想想吧,他哪可能在对呛上和别人才势均力敌呢,那必定是要不说一个脏字地把对方噎死为止。然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吵到要已经不知几言不合即将大打出手的时候回击的都是些什么呢?

蛞蝓。

帽子放置所。

漆黑的小矮人。

噗噗噗,去死吧去死吧。

此等毫无水准的口水仗,中原暂且不论,天天想着要死、心理年龄已然垂垂老矣的太宰竟然长时间地都是这个国中生套路,并且乐此不疲。

后来爱丽丝某一天认真地总结道,你没发现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感觉同和别人的完全不一样吗。

森鸥外说,哪两个?啊,是太宰君和中也君啊。

和中原中也在一块儿的太宰治笑得次数要更多,因为他不明白面对其他人时还稍许会柔和表情的中也为何跑到他面前就只会鼻孔喷气。

超过分哎!哪有人!这么多年!基本没对他笑过的!

他只好把中原中也笑的份自己给补回来,对方脸色越臭,他就笑得越开心,却没想到中原向来都是拿戾气和阴鸷来伪装情绪的,这样的表情越多,就说明他越在极力掩饰什么——而相同地,向来就是拿微笑伪装的太宰面对中原时这频繁的笑,中原中也要以为没鬼才怪咧。

而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在相互误解。

太宰的记性很好,起码喝多了也不像中原那样断片儿,更有一些事,是他怎样都忘不掉的。

比方说,中原中也难得笑起来的样子。

就是他们一夜剿灭一整个异能组织,双双重伤后的那天。他数着他装睡的天数,终于在要被自己急死和笑死的时候出声把中原给拆穿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怪中也的。反而,他借此才意识到了他身为中原中也搭档的意义。哪能是搭着天天抬杠互损的啊。在捉住暴走的他的手腕、被他狠狠掼到地上的时候,太宰就意识到了,中原中也身边的搭档,是当真只有他能做。当时他认识到了这个事实,然后他根本就没感觉到痛了。

当然,在他离开后发现中原中也身边真的四年再无一人时,心里那快要溢出来的快意和满足感,都是后话。

他把对方遮着眼睛的手扒拉下来,去看那苍蓝色天空。他拉着中原的手,手指合起刚好能包住对方的,动作熟练得好像他早就这么做过了一百遍。

中原微微侧脸,闭着眼睛,嘴角却扬起一个弧度。这太难得了以致太宰根本不敢以安静这个词来形容这个笑。

好看得要让他这个活死人停止呼吸。

他停顿了好久,视线在中原中也的脸上一点点勾画,重复了千千万万遍。然后对方睁开眼睛看他,想抽回手,他就又溺死在那片海里了,抓牢了对方的手不放。

他还是忍不住再说了一遍,他已经记不清他们搭档以来他这样说了几遍。他说所以你要相信我呀,你会没事,我也会没事。

先信任我。全盘信任我。再离不开我。

然后爱我。

他忍不住。

不得不说,太宰治在下一盘大棋。虽然这盘棋最后被他自己搞砸了。


8.而我们/终究也会远离/变成回忆/

要是中原中也选择少在一不顺心的时候就宿醉,他就不会忘记很多的太宰相关。谁让他喝醉的原因大多全因为前搭档呢。

中原中也忘了他其实还有一段记忆是断片儿的。但是不要紧,这桩事太宰治帮他记着的。这还是挺最近的事儿。

他赶到几年前总去的pub,进门就看到广津梶井中原三个人占了吧台的大半部分,前两位面前优雅地各摆着一个高脚杯一个玻璃杯,腰板坐得笔直,而最里面的那位面前一片狼藉,整个人已经趴着了。

梶井看到他时整个人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转头去问广津:“哎不都是套路吗,怎么本人真的来了?”

广津晃着手机说套路深到一个程度后总要做一点延伸,比如他这次就真的打了太宰的电话。

太宰表示他根本听不懂,梶井就暂时抛开叛出者必诛的己党内外恩怨,和他讲每次中原开始扯胡话时广津就会装给你打电话,中原抢过去接时那是当然不通的,但是之后他就会安静很多。

Like this。梶井指趴着不动的中原中也。

他就捂嘴。哇,真的,都是套路。太深了。

深谙套路、门道摸得清清的广津梶井看了看表,说再过个十分钟中原就该醒过来继续折腾了。他说好吧你们先走吧,我看着他。

太宰就坐在边儿上看对方十分钟后醒过来,二话不说,也不管旁边人都换了,继续喝。他看他把点上来的瓶子全部喝空,把身上的烟全部抽完。桌上地上横七竖八地都是酒瓶,桶里的冰块也被舀完了,剩下小的化了一滩水,烟灰缸里全是香烟屁股。他算着酒水钱,心痛得难以自抑。

他把中原架了出去,他们从pub里喝到外面的天桥上。中原吹了吹风清醒了一点,开始和他叨逼。

“你觉得这公平吗?前头我都和他说好的?结果醒过来还是一个活人都没有!——哦,那绷带狂魔本来就是个活死人……而后我又摸黑回去啊!和老早以前的那次一样!乘反了两站、倒了两班车!本来恨得要死,结果回头他一个人写完了报告邀完了功,我什么都不好说……但、是、这、次,太宰个混蛋把我一丢也就算了,可他妈他又不会再帮我写报告!谁帮我写?你帮我写吗,哦,你大概就闲着过来听我发发牢骚,好闲啊,和太宰一模一样。

他靠着护栏不说话。中原就接着说。

“他还看我热闹,哈哈哈,他肯定不知道我能够支持污浊的时间不是以前那个长度了……要是这样就好了,他最好玩脱,然后我就被整挂了,哈他就傻逼了,要看热闹啊,悔一辈子去吧他——也大概不会,我差点把他砸死那回他都没当回事——算了那没意思,死了也白死……

他听对方越说越不堪,插嘴道:“我去那买个水。”说着就撇下中原就去了一边的自动售卖机。

他听不下去了。


9.恍然大悟/早已远去

等太宰拿着一听啤酒一罐汽水儿回去,中原中也已经不叨咕了,趴在栏杆上看底下的车。这架势看着就像那两通话是故意讲给他听似的。于是太宰就看不出他这时酒是醒还没醒。他喊了中原一声,把啤酒抛给他。对方扬手却没接住,罐子越过栏杆后笔直地摔了下去,砸到桥底下开过的一辆倒霉车上,哐哐地两声。

好吧,看样子是没醒。

他在桥下的骂声中把手里的另一罐递给中原。

“你自个的呢。”

“给你了。”

“那我的呢。”

“刚不是扔下去了。”他也走到栏杆边上。他比中原中也高了差不多一个大臂长,正好够曲起手臂撑着。他看着桥下,感觉心里堵得要死。

中原把易拉罐拉开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哦,我还以为你喝不了杂的。”

太宰愣了愣,笑了一下,继续思考对方到底醒没醒:“我也确实不能喝杂的。”

“哈,”中原也跟着笑了一声,“你竟然说你不能喝杂的。哎,杂的。”

他听出他锋利的讥讽,脸色就更暗了几分。

——不是,我真的不喝杂的。随你怎么理解,我真的不喝。

“……这啤酒什么味。”

他低声道,“这是桃子汽水儿。”

“哦,”中原喝了一口就没再碰了,把它搁在了地上,“所以才说你不行啊。”

太宰又低头看着汽水。过了一会儿他抬眼说,中也,你很多事可以不相信你刚说的那个'混蛋'还有'绷带狂魔',但你——

中原打断他,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他了?

好吧,太宰摊摊手道,但他有一句话挺想说的,就不知道你肯不肯听。

然后他没等对方有个什么反应。

“我还挺喜欢你的。”他说。

——你相信么。

中原中也转头看了他一眼,太宰甚至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瞳孔的一瞬间放大。中原的幽蓝色天空此时盈满身前身后的星光灯光,直直地盯着他看,而他自己却不去和对方对视,他去看他身前身后的星光和灯光。然后过了得有桥下开过二十二辆车那么久。

“放屁吧你就。”

撂下惯常在他面前说的这句话,对方抬脚就走,手里的外套带翻了地上的桃子汽水儿。

他在天桥上站了好久,身前身后的星光灯光暗下去好多,桃子汽水儿倒在地上,哗啦啦地往外流,打湿了他的鞋子,全是黏答答的果浆味。海、还是天空,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说什么不好。

太宰治你说什么不好,偏说了这个。

中也你回答什么不好,偏答了这个。

我不懂得爱人,所能说出来的最大限度也仅仅是“我挺喜欢你”,而这样的我却希望你能爱我。不看其他任何人地、幽蓝色里只看着我这样地爱我。

太宰治想喝醉的中原中也真是不得了。

确实是该被这样说。

你就放屁吧。

就放屁吧你。

放屁吧你就。

好吧,这该是第几次被这么说了?

但这句话这时候让我难过极了,是想从这里跳下去的难过啊。真的。

太宰治手撑着护栏,两腿一蹬就从桥上翻了下去。


10.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然后他被开过来的一辆车接了个正着,整个人都砸在挡风玻璃上,和当初被中原掼在地上时敲在一个地方。是,怎么当初中也就没把他砸死呢。

国木田懵逼的脸透过挡风玻璃照出来,他瞅了瞅正上方的天桥再瞅了瞅趴在车前盖儿上的他,说妈呀太宰,你还是投水吧,这样跳下来横死路边真影响市容。

他站起来,感觉胸口生疼,绕过来敲国木田的车窗,说让我先坐进去。

国木田指着巷子里刚拐出来的一辆黑色轿跑,惊讶道哎那不是中原中也的车么,回眼看了看他,了然。

——不不不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国木田君。

没喝多少酒太宰的头却痛极,胸口的闷疼还没消散,他轻轻地敲打车窗,看着前面中原的车。

“他酒驾,不对,醉驾,”他低声说,闭上眼睛,“麻烦国木田君你给盯着点儿。”

“我这身上也是有任务的有任务的好吧——”国木田拍了一下方向盘,打量着前面,“我看人开得挺稳啊,看你倒像喝噎气儿了一样。”

太宰“呵”了一声,“是,”他道,“中也根本没喝醉。”

“……哦,”国木田觉得今晚他更看不懂对方了,“你身上怎么一股桃子味儿。”

“啊,他把汽水儿整我鞋上了。”

“靠,我能请你下车么太宰。”

他抬起脚弯唇笑起来,看着中原的车拐上另一个路口,隐去了笑意。

刚才一瞬间想一了百了的心思去得很快。

他想自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还有绷带狂魔。

随便啦。反正他们两个对彼此的称呼怕是一晚上也数不过来。

他总算意识到自己在中原中也面前和在旁人面前性情是完全不一样的,然后他又想起被人说是要好到穿一个裤脚管的十三四岁,到超出革命情谊和兄弟情怀的十六七岁,想起十八岁时的某个夜里的酒桌前,极其清晰的那句“太宰,你想走了”,还有他对面病床上的微笑和自己克制住的想凑上前亲吻的冲动,还有刚才天桥上听着对方那两通醉酒话时心脏的那阵可怕的绞痛。还有什么?还有每次望进海洋和天空的溺毙,还有一片硝烟中每次准确握住对方手腕的安定。

太宰治总算想到,他对中原中也的感情哪止“我还挺喜欢你”。是他不断渴求从对方那里返还的“我爱你”。

他又想还好他没把话说满了,还好他们以后应该没机会再搭档,还好中原中也喝醉酒后喜欢断片儿。

这样他们分道扬镳得不会那么尴尬,他这不知何时就会再冒头的感情也会有处安放。

但他还是不知道中原中也怎么想的,不知道他从来都相信他,不知道他和自己抱持的都是同一种感情。他们互相误解却未曾互相欺骗,互相隐瞒却未曾互相坦白,互相挂念却未曾互相依恋。

就这样吧。


11.思念/是一种/病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时常感觉你在耳后的呼吸,却未曾感觉你在心口的鼻息。

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种病,久久不能痊愈。


end./


——————————

怎么说呢 谢谢耐下心思看到这里
因为它对我来说真的太长了【
应该分段发的然而实在不愿意这样做
刚吃下双黑安利时就在听这首 思念是一种病
思考了好久 才写了下来
尝试了没有试过的感觉 写之前重新去读了一下普洪神文sing lalalalalale 一直想要像那样在开心的措辞和氛围中营造出一种大悲【你
时间轴乱成浆糊 私设成山 我还爱装逼 不管了
已经这么晚了呢

但是我们讲真啦 思念是一种病 真的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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